(本文於2017年1月4日載於《南華早報》)

 

黑天鵝在過去一年裡頻頻出現,最觸目者莫過於英國脫歐和希拉莉在美國總統大選中敗給特朗普。

 

Nassim Nicholas Taleb定義黑天鵝為具備三大特點:無法預測、帶來嚴重後果、人們慣於事後作出解說以淡化其飄忽難測的本質。

 

以此定義,則可稱為黑天鵝事件的可謂比比皆是,Google和Amazon的成功就大大出人意表、2008年金融海嘯、2011年「阿拉伯之春」、2001年「九一一」世貿恐襲、1989年蘇聯和東歐相繼瓦解、第一次世界大戰、1917年俄國革命及1789年法國大革命。即使梁振英上月突然宣佈不爭取競逐連任,也令人驚愕。凡此種種,事前既莫能預見,何時會發生更是無從估計。

 

黑天鵝現象屢見不鮮,何以世人始終非在事到臨頭仍不察覺?

 

部份答案在於世人往往慣性將既有的知識和經驗,引伸至未來的事件與經驗,是以對罕見新奇的事不知所措,又或後知後覺。世人的思維每多局限,只能根據所見與所知作出判斷,想像力受制於傳統智慧。

 

要能預測黑天鵝,必先撇開細節,綜觀全局,同時把未知的事物一併考慮。這絕非易事,即使具備各類精密楷模、大量可資參考數據的專家,亦難逃墮入自己用以預測的規條或程序的陷阱。

 

不過,重大變故在所難免,且由於每多始料不及,通常都有嚴重後果。

 

世事如棋,實非局限於人們想像之中,罕見與似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件,實在是某些潛在亂局的表象。在市場方面,這反映供求結構失衡;在社會層面,則顯示制度安排運作失常。

 

Tim Harford的著作《雜亂無章:脫胎換骨的凌亂威力》(2016年出版),可說正合時宜,藉以表揚人生中雜亂無章的微妙之處,說明零亂如何重要,世人為何加以抗拒,又為何倒應欣然接納;又解釋我們普遍推崇的創意、機靈、韌性等人類特質皆由凌亂、混亂、雜亂而生,且互為因果。

 

Harford心目中的「亂」,在於心靈而非實質層面;並非說亂是好,也不是鼓吹雜亂無章,不受規舉程序束縛、興之所至任意發揮想像,遊戲人間,放浪形骸的作風;而是在於針對僵化規條,無論規條過於雜亂抑或過於整齊,過度僵化都有損人性。作者勸人要「迎亂」,其實是勸人要重拾自主。

 

作者在書中指出,「人生根本難以操控;人生本來就很紊亂。」以為處事可以一成不變地回應,到頭來只會一敗塗地。

 

最發人深省的信息,在於領悟到即使未必是自己所願,但紊亂以至讓自己當家作主,拋卻規條標籤是重要的,最能發揮脫胎換骨優勢的,也許就是個人打破一直以為行之有效的各種成規,採取紊亂之道。

 

人類本能地依賴所識所見,有所遵循畢竟較破格行事容易。人性本身是紊亂的,倚靠常識規則或標籤,往往比細緻入微的分析來得容易,但結果造成人人想法離奇地接近,宛似「公論」印證「自我想法」,這也正是社交網站的所謂「迴聲室」(echo chamber)效應。

 

有亂就有黑天鵝。紊亂令我們能突破框架去思考,找出解決經濟失衡或社會失調的富創意方法。

 

是以即使思想自由、理念崇高,亦難以在緊要關頭,真正發揮紊亂中的獨立思想,衝出紊亂。各人內心深處都不喜歡既有的信念遭受挑戰,於是放棄嘗試。Harford奉勸讀者萬勿放棄:「我們必須相信,努力的最終目標是值得追求的。」他向讀者傳達的真正信息是:並非在需要自主時才爭取自主,而是在不自主更覺舒坦時才更應爭取自主。

 

黑天鵝近年所以頻頻出現,乃是世界各地亂局頻生的表象。可是,世人慣性以昔日目光視之,依循過去的治亂方式來制訂今日的解決方案。

 

全球化2.0版的效應,與全球化1.0版是否相距甚遠?在貧窮、不均、經濟機遇方面,兩者的效應又是否一樣?

 

我認為新舊版顯然迥異,為何堅持以過往方法解決當下問題?是時候突破「自在區」(comfort zone)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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